颇具中国特色的坐月子,从窝在家里的私人行为演变成到月子会所大张旗鼓地坐一回。
虽然有些月子会所价格高到吃惊,但“首孩”金贵,“二胎”荣耀,六个钱包预备着,还坐不起个月子吗?
再说,人家那是专业机构,坐月子都是规范动作,月子坐好了,一辈子不得病。爹呀妈的也少受累、免争执,花钱买省心买放心,值得啊。
我这是给哪个月子会所广告呢?呵呵。
对于坐月子,真的很有话说。
二十多年前,我做过一个广播节目《煮鸡蛋》,说自己坐月子每天吃十几个鸡蛋苦不堪言的经历。其实,哪里仅仅是吃鸡蛋呢?鸡汤、骨头汤、鲫鱼汤、阿胶……每顿饭老妈都亲自端到床边看着我吃下去。孩子满月以后,仅仅长了500克,却生生把我的体重维持在进产房时一样,见到人就问我:什么时候生啊?
这个严重的后果一直维持了很多年,使我这个从快乐到不快乐的胖子对于中国式坐月子窃有微词并渐生质疑。也曾多次大放厥词,说:要是重来一遍,我才不会在床上躺一个月胡吃海喝呢!
转眼三十年过去,女儿长大成家,要做妈妈了。
回家休假时,她在孕期,每天开车上班,与常人无异,并不接受我的特殊餐食提供。说,不想体重陡增。正好那时报道一位产妇被坐月子给热得失去了生命。她顺势说:我是不会坐月子的。然后看着我,我假装没听见,未置可否。
到了产前两个月,她独自飞回温哥华自己的家。机场送行时,她说:回去租个大点的房子,你们就过去住一段。不是看孩子,是去建立一种联系吧。我泪眼婆娑,心疼她这么独立而我不能帮助她。
到了临产时,我们去到她家。她亲历了无痛分娩,第二天带着孩子回家,然后一切如常没有坐月子的生活过程。
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平时的餐食、喝咖啡、冰饮,穿着短袖在温度并不高的房间走来走去,带着三五天的婴儿开车出门,不满月就举家去温泉度假等等我们的传统感觉不可思议的举止。也看到她的体重产后两周恢复如常,妆容精致推着婴儿出去,经常被热情的路人甲乙丙丁祝福的同时疑惑:这是你的孩子吗?你不用去健身中心了啊!
作为妈妈,尤其中国的妈妈,即使有些反传统的意识,很多事还是会有和女儿不同的看法。
但我始终没有任何建议和意见提示,在要向晚辈学习的时代,他们掌握的信息大于我们太多,我们学习他们都来不及啊,哪里还有指导他们的资质呢,我们那些老掉牙的所谓经验,自己尚且质疑着何苦再让他们重复受一次罪呢?并且那是她的孩子、她的身体、她的生活,她如何安排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主张、根据,即使母亲也不能随意干涉。
于是,我悄悄删去手机下载的月子餐收藏,把中国超市买的红枣和小米给老伴儿吃了。快乐加入了他们的假期旅行。
没有坐月子,没有为了婴儿的母乳天天补充汤汤水水,而是随意一日三餐,饮食起居与平时没有不同。这是很多中国人基本不能接受的事情。之前说到很多西方人产后不坐月子,我们经常会说:东西方人体质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但女儿正儿八经中国长大,没有坐月子,似乎有点悬。
朋友微信提醒我说:孩子不懂事,咱是过来人,还是要给她补养和保暖。回复时谢了,但不置可否,无言以对。也绝对没有和孩子叨叨这些破坏她的情绪。
首先,孩子是成年人,很懂事。他们的信息海量,他们会深入探讨一件事,知道怎样保有自己的健康。而且医院对于每一位产妇都有跟踪指导,她们很知道有疑问该如何解决。
其次,无痛分娩顺产的过程,并无我自己经历的痛苦和挣扎,丈夫陪在身边,医生、助产士熟人般谈笑风生,始终心情愉悦松弛。产后医生说六小时以后就可以回家,也没有提醒饮食起居的禁忌。
还有,所有来自各方的提示都是关于新妈妈心理精神层面的:快乐,开心,不禁足,不要自己不舒适甚至痛苦的母乳喂养。对于产后抑郁的预警很普遍。因而回家之后,该干嘛干嘛,一切如常,只是家里有了个新的生命,所有人因此幸福兴奋。
对于中国式传统的坐月子,绝对不敢说是陈规陋习,但说成是祖宗留下的宝贵养生遗产,也言过其实。
毕竟,每一个经历过生育的女人都有刻骨铭心的痛,之后身体虚弱、精神委顿是普遍的。即使后来很多选择的剖腹产,也依然是一周后才能出院,伤口愈合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有产假,有恢复身体和学习做妈妈的时间,是绝对人性和体贴的。
但随着日子变好、孩子变少,坐月子的习俗不但一直延续,还增加了很多表面上看起来是改变或者改革但骨子里加倍供大于求的各种繁文缛节,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开始是月嫂进入家庭,实施与老妈妈们不同的月子餐到催乳方式。为此,老妈妈们颇多不满,却也被月嫂的专业面孔所震慑,不敢太过嚣张。听凭月嫂安排,一个月子付出不菲。有说好的有说不值的。
然后进一步升级换代,到月子中心去,接受一个月的陪护,包括全套的营养餐、催乳、照顾宝宝、产妇康复等等。据说价格比月嫂翻番得高。我查看了一下,有些26天报价6万多,还有10万出头的。不知道接受的是何等服务,但据说好的月子会所还要提前预约。
再后来,说是国外资本进入,从生产到坐月子一个程序做下来,价格又涨了很多。自诩是无痛分娩自然很受欢迎,西方人不坐月子,却为中国人设计月子养护,虽然有点讶异,但中西合璧的确能大赚一笔。
把坐月子这件极为私人的事做成很大的市场,当然是有很大的需求,也是大家都看重生产和宝宝,不吝惜此刻的付出。但如此费用高昂的坐月子到底是否物有所值?那些正值青春好年华生龙活虎般的产妇,真的必须关在房间里26天或以上吗?月子中除去关心她们如何进补以期有更多的乳汁哺育婴儿,对于她们心理的需求又有多少切实的照顾和体贴并如何为她们打开心扉呢?
坐不坐月子、怎样坐月子是私人选择,所以并不会以偏概全,自己的女儿不坐月子也不会忽悠大家都不坐月子了。但如果生命重来,我自己是不会坐月子的,起码不会被人安排坐月子,更不会听凭接受三天培训就冒充专业的人来指导。
当然,最基本的前提是无痛分娩,没有大的挣扎,身体不受过多痛苦。
亲历无痛分娩的整个过程,我有颇多感慨,不知别人怎么看,但我为女儿的无痛而无痛!不然女儿经历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做妈妈的要怎样心疼女儿,又增加多少产后的安抚与慰藉?起码会让她卧床休息几天。
无痛分娩技术已经有二十多年,但如今还没有大范围进入我们国内的医院。无痛分娩,曾因产妇疼到跳楼而引发讨论,大家七嘴八舌很多建议和意见,最后专家说是麻醉师缺乏,使之推进受影响。
但即使自然分娩,产后需要休养生息,对身体的付出进行应有的补充,也绝不只是吃吃吃喝喝喝摄入大于需要,不是除了是否乳汁丰富就不关注产妇的诸多其他感受。
都说我们对于孩子用力过度,依我看用力过度是从怀孕开始的,然后一个个环节延续到生产、坐月子、看孩子。六个人关注、六个心思、六个钱包,关注和爱都无可厚非,但要有边界感,新生儿的父母才是第一责任人啊。
不久前英国凯特王妃产后七小时抱着宝宝和民众见面。很多人疑惑:王妃不坐月子不休息吗?不仅不坐月子,凯特王妃产后还穿着裙子和高跟鞋。我们很多人心里会想:哼,到老了浑身疼去吧。
哈哈,我们坐了月子的,老了也一样腰酸腿疼,大家谁也别管谁了吧。自己女儿的事不管,人家王室的事就更别管了。
没坐月子的并非只有凯特王妃。
女儿没有坐月子并没有问我意见,那是她的事情,但我没有任何阻挡。我们只是普通的家庭和普通母女,但也可以不坐月子并且健康和快乐。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并非要重复前辈。
为什么不呢?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