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假期使得清明节凸显在春天。
春天的万物复苏本就惹得人蠢蠢欲动,有了节日,也就有了赏春踏青和乐得休闲以及出行的理由。上班族心里窃窃地笑,想:啊,真好,春天了,放假了,清明了。
把清明作为假期,很清明。
毕竟,在经过了一个长长灰暗的冬天,再一次看到草青树绿,人的心里都会有久违的新鲜感觉,希冀着去亲近自然和放松自己。同时,很多人和家庭会在清明节时怀念故人扫墓祭祖,有了正式的假期也就有了一次家人团聚的机会,于是清明也成了亲情的一次期待。
而天气到了清明时节,不论阴晴雨雾,都阻止不了花开草绿树青水碧。此时如果不出门走走,也就枉费了自然美景和四季更迭。
每逢清明,媒体都会专门介绍清明的由来和习俗。在24个节气中,清明确实是最受重视的节气之一。
但现在的生活中,大家对于节气的由来历史已经没有非常大的兴趣去知晓和了解。如同春节的习俗式微一样,对于清明传统习俗的继承也在弱化,没有太多的人在清明时刻意吃冷食而过寒食节,人们注重的只是在清明节给故去的亲朋扫墓。
这一点使得清明非常拥挤繁忙和烟熏火燎。在有墓地的山上,清明前后的几天都是香火缭绕人车鼎沸,逝去的故人收到极多的纸钱和敬重。以至于在清明之前,政府会用文明、环保和交通诸多理由鼓励大家在网上用虚拟鲜花祭祀而不去烧纸燃香打扰刚刚萌芽的春天和破坏已经不怎么清洁的环境。
但清明的大举祭祀之风在加强。生活比以前富裕了,对于故人的厚葬给大举祭祀奠定了基础。很多老人还在世,后辈就给准备了墓地,并且墓地的价格也和房价一样起落,炒阳宅的同时也有人炒阴宅发财,葬礼的费用随着礼俗和规格也在提升。
厚葬之风抬高了清明节祭祀的水准,很多以前消失了的祭祀用品开始重新出现,并且是创新着重新出现。比如以前的纸人纸马现在变成了纸制的香车美女,现实生活中的普通用品和奢侈品都有替代品用来祭祀。那么多的纸制品加上纸钱和香火,在墓前会燃烧。清明时远处山上不散的烟气,是家家户户所点燃,一点怪不得别人。同时,因为大举拥挤在扫墓的路上,清明这一天的交通会阻塞。而被阻塞的焦躁,加上拥挤和烟熏火燎,使得清明时节的春天情致多少会受到打扰。清明时节难寻清明。
与感受相同的朋友交流,还会说到更远一步的担忧:在很远处给父母买的高价墓地,使每一年的清明节成为一个负担。不去祭祀,心里总会七上八下,有些负担和疑虑;而去祭祀,差不多要多半天的车马劳顿,对于渐渐进入晚年的人来说,清明会越来越沉重。等到清明的祭扫沉重到自己无力承受时,不知道父母的墓地由谁来接替祭扫,而没有人去祭扫的墓地变成荒坟野冢,那样是否也是对祖先的不孝?因此很多开始考虑自己身后的人说:一定不要孩子也有这样的负担,自己会坚持什么都不保留,清清静静地消失。
有如此清明之心的老年人,对于身后的愿望简单而清楚,有些老朋友在遗嘱中不仅说不要搅扰的告别,不要墓地,还不要穿外购的丧服,只用自己的家常衣服。有一天我收到一条微信,好朋友发来他父亲临终照片,盖着的是我以前春节时给做的小花被子,朋友说“不是要惹你难过,老爹说要这样的离别”。那时我大恸,为这位叔叔的离去,也为他的清明之心。
清者自清,老而不僵化不糊涂不虚荣,用清明之心安排身后事,是人生最后的智慧。很多清醒的老人,都开始对自己的身后事有独特的想法,但子女未必会照此办理。在我们的传统里,很多事情还都在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红白事尤其如此,清明节即是印证。
有尊严地来,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离去,清明时节是生命教育的最佳时机,没有人可以违抗生命的规律,生命教育不仅仅是生,不仅仅是活,一定要有终结的问题,有与终结相关的解决方案。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的圆满,我们自己应该有主动权。
这些年一些国家和地区实施的安宁疗护,得到太多有识之士的赞赏。安宁疗护是帮助人们有尊严地回归:对于晚期的癌症不做过度治疗,对于有要求的老人不做创伤性抢救。在老人清醒和有能力的时候,安排他们很好地和这个世界及自己的亲人道别,然后松着手离开。
每一个婴儿都是握着拳来到世界的,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松着手离去。这个人生命的原生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历。这些年因为过度抢救的紧张痉挛,太多人是攥着拳头离开。中国人忌讳活着的时候谈身后谈生死,其实是自欺欺人。清明之心,当然是包括身后的。
不过分受罪,不过度治疗,不增加家人的负担,有尊严地离去,同时应该遗嘱明确,财务清晰,物品简单,还要来得及的时候和亲友及这个世界好好道谢,道歉,道安,道别。
活着,就好好和生活相处,不活着,就自然松弛地离去。
清明时节,欲寻清明之态,看来先要有清明之心。
对于生命的清明之心,是生命观的很高境界。生命旺健时懂得节制,生命终了时求得撒手。有限的生命做有限的事,善始善终并不是祈祷用语,而是很不容易的生命态度和过程。因此,善待自己,安全安然安定地走过生命的每个阶段,先要有清明之心。生之清明,知进退懂取舍,爱自己做自己;走之清明,不眷恋无牵挂,不再给家人添负担。
人生的清明,表现在人生的每时每刻。一个人,对于成功,对于物质,对于伴侣,对于工作,对于家庭,对于社会……心里清明才能自如掌控,不窘迫不狼狈不随波逐流不失去底线。
因为经常会有雾霭缭绕,人的清明之心并不比自然的清明来得容易,因此不清明会随时与我们相伴随。暂时的迷失,一时的利令智昏,偶失本我,找不到回家的路……种种走脱清明的诱惑太多。人的很多人生阶段,初始时清明之心确凿,路途中却被各种云遮雾罩所阻碍,与清明渐行渐远无法回归,未必会有社会规范的责难,唯自己内心会有幡然醒悟和永久愧疚。
保有清明之心,并非易事。找回清明之心,当然必要。
清明之心与清明的人生关联,如同清明时节种瓜点豆才能有一年好收成是一样的因果。在看似个性多元生活可选的现在,一切都必须有原则有底线。自律与他律未必都是束缚,放纵和自得也未必都是宽阔。社会的变化先是人心的变化,清明之心只是知道自己是谁,做什么,要什么,怎样达成。说起来非常简单,却要时时事事的考究。清明之心清明人,真的不平常。
有清明之心做散淡之人,不为世风所搅扰裹挟,坚定地过自己的日子。每一种快乐都是自己的,而不是在与别人比较中得到。自食其力,量力而为,苦乐自享。这些看起来很中国,其实已经融入不中国的心智。一直以来,我们的苦乐福寿,都少有自己的标准和追求,人云亦云不个性少主张。而清明之心是有主张有追求有目的的,不同于很中国的厌世或者避世,而是入世中鲜明的个性、自我的坚持、独立的价值观。
经常,在评价一个人、评论一种生活观的时候,我们不单单只是以钱财地位论英雄,而是很敬仰那些活得清明洁净的人。在相同的现实中,不同人的命运不同,很多定势起止于是否有清明之心,是否做清明之人。
清明的四月,因为有了相连接的假期,可以祭祖踏青插柳,拜亲访友团聚,读书购物睡懒觉,很惬意。
惬意时,在有雨或无雨的清明念念有禅意的诗句,心里会多出一些清明之心——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清明时节清明心。
祝各位旅途愉快。